双子星1-5

去哪里都是条荆棘路那就带着青春光脚向前奔跑吧

Rush 向着太阳之上

Rush 向着太阳之上

向着太阳之上

 

01.

 

肉包子打狗,青春一去不复返。

不知为何,王源今早一起来,脑袋里就开始无限循环这句话,连早餐饭点呷了口牛奶在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吐着“肉包子……不复返”的奇怪字眼。为此他妈又转身去厨房给他多夹了两个小肉包,被王源哭笑不得地推了回去。

“下午上完课记得要去奥数班,这周就开课了。”他妈端着碟子,不放心地叮咛了一句。

王源“哈伊,哈伊”地答应,拎过椅背挂着的书包。

 

“你表妹也报了那个班,到时候测验什么的可不能比她难看啊要不然不但你会被你小姨笑死,连我跟你爸……”

把这样的话关在了门的另一边。

王源扯了扯领子上缠着的领带,不耐烦的手速下带子很快就皱巴起来。他松了口气,低着头走上每天都要来回六遍的路。

脚下用力,一颗石子被踢了很远,滚落到看不见的阴暗角落。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王源路过一号楼时看见飘荡的火红横幅,即使挂在那儿一个礼拜了,还是有些不习惯。他揉了揉昨晚熬到深夜有些发涩的眼睛,刚想打哈欠就看见严肃的教导主任盯着他,赶紧憋回了剩下的一半哈欠,往高三生的三号楼匆匆走去。

没错。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王源是一只微不起眼的小卒。

最舒服的暮夏已经过去,他刚开学,压根都没有做好准备,就被一波人压在“准高考生”的板凳上,坐了个结实。但命运有时不会使任何人做好准备,王源也明白这一点,他只是有些羡慕那些刚刚跟他们递交了身份的学长学姐,不管他们之前多痛苦,现在很自由很逍遥不是吗?

至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仔细形容的话,王源一直过的是那种乏善可陈的没劲人生。至少前十七年都是没劲透了,听完妈妈的话还要听爸爸的,听完爸爸的话还要听爷爷奶奶的,听完爸爸这边家人的话还要去听妈妈那边。他们七嘴八舌,一个家族聚会就把王源之后的人生全部规划整齐,最后还要慈祥地摸着王源的头,总结性发言——

“我们过的桥可比你走的路还要多呢。”

王源遂之乖巧点头。

他从来不反抗家里人,一半的原因是知道反抗了也没用,另一半是惧怕反抗之后带来的后果。责骂,说教,看不成器东西的眼神。随便一样,光是想想就让他心里躁得很,还不如什么都不讲。

至于学校生活,初中到高一都还算潇洒无忧,凭借容貌加分,性格又讨喜,王源在各种活动都混得如鱼得水。但刚上了高二,亲戚圈突然蹦出来一个表妹,初中时长相平平成绩平平胸口也是平平,刚踏上高一的尾巴,却像鲤鱼跃进龙门一般突然在统考里拿了全市第一,这消息彻底燃烧了整个亲友圈。

课余时间……压缩到零。

琴房……一周四回到两回到不能再去。

晚上的时间被无限延长了,王源呆呆伏在桌上,跟一堆试卷大眼瞪小眼,爸爸有时会在玻璃窗神出鬼没,监视他有没有玩手机。英语听力做完还有语法,语法做完还有写作,英语结束之后是数学,更不用说别的加科。

因为爸爸妈妈说儿子你可要全面发展啊——

你妹啊!那你们置德智体美劳于何地?

 

“怎么样?下周开始上这个奥数班,我也跟你们老师联系过了,你这方面稍弱一些,再怎么说要全面发展……”爸爸见王源低着头,不知道在嘟嚷什么话,神色一凛,“听着没?”

王源带着没有焦距的眼神咣咣点头。

“听到了,听到了,全面发展。”

——你妹啊!那你们置德智体美劳于何地?

这样微弱的声音,连被诉诸出口,见见天光的机会都没有,就永远地沉没在了胃里。

 

晚自习预备铃响之后,王源侧着头靠在桌上,瞅着天色从深红转而蓝黑。耳机线挂在他脖子上,王源掏进桌洞非常不耐地按了两下键,终于把英语听力给跳了过去,随之响起的是裂锦般的吉他前奏,伴随海潮而来,冲进了他的耳朵。

烦躁不堪的各种声音来源一瞬间全都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清凉的海水,轻漫过他的脚背,触感又温柔又舒服。他的腿轻抖,眉目染上淡淡的笑意,不自觉哼出了声。

“我骄傲地破坏…….放弃规则……放肆去爱……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脑袋突然被狠拍了一巴掌,王源捂着头跳起来。

“我靠————”

“……考的不错好开心啊!”

一个靠字说得七回八转,全班发出憋气的笑声,又被教导主任瞪了回去。

“放学来我这里拿。”

无情地收走了王源的mp3。

门一关上,教室立即开始此起彼伏叫嚷,邻桌抛来一个“你咋这么不小心”的眼神以示安慰,王源没理任何人,紧攥着拳头干站一会,又颓唐松开。

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晚自习本来想做些别的事,没想到又被万恶的物理秃顶老师占掉。王源木楞坐着,一张卷子就飞到了头顶,拿下来一瞧,硕大的92分不忍直视,虽然在班里还算说得过去……但是爸妈给他定的目标可是110+,不然他这周休想碰到电脑了。

这一天还能过得更糟吗?

教室里偶尔会有低声的哀叹,虽然夏季是过去了,但蚊虫还是缭绕于头顶,飞蛾扑火般撞在炽热的灯管上,发出焦炽的声响。王源侧着头,沉默地看了一会玻璃窗外漆黑的世界,被老师敲了两下桌子,又低下头改起了错题。

下了晚自习,王源踏在已经快要看腻的归家之路,嘴巴不满地一鼓再一鼓。饱满的深棕色眼珠氤氲着的忧愁,也是小孩心性,少年滋味,没过一会又隐隐约约乐观开怀了。

“总之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他们解释物理测验吧……千万不能——”

“千万不能让我不碰电脑啊啊啊!”

王源甩了甩头,干脆在没人的大街上飞跑了起来,撞进看似无尽的漆黑夜色,快被无聊生活勒死的自由气息又重回他的手掌与脚尖,即刻轻盈。有一瞬间,他与“活”这个字眼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但很快又松开。

他站在熟悉的门口,深呼出一口气,掏出钥匙开了门。

 

C城一个二楼靠阳的小住所,王源握着试卷站在客厅,正接受来自家长各具特色的说教洗礼。而C市的另外一端,数百人的礼堂内坐着年迈的观众,王俊凯刚拎起了鼓槌,灯光由暗转亮,再大亮之后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但王俊凯充耳不闻,他几乎是灯亮的同时就抬起了手,抬得极高,极高,仿佛要触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手腕轻折,鼓槌强落,音波如潭水激起涟漪般扩散——

台下的眼神从毫无起伏慢慢变为惊艳,那些重鼓音像是枪击,每个人在死去又活着重来之间往返。没人再敢轻视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八岁的男孩了,他虽稚嫩,却如刚出鞘的生刃般锐利,拿着他的鼓槌,还有他的吉他,再加一把好嗓子,人生还有什么不可以发生?

这个人,光是站在那儿,就给了人锐不可挡的勇气。

王俊凯收起最后一个音,戛然而止后全场再不是稀稀拉拉的掌声,而是意料之中的雷鸣浪潮。他没什么变化,下台之后拿毛巾擦了擦汗。

“真厉害……”年纪比他稍微大一点的主持人忍不住开口。

“嗯?”

“这只是个全市敬老院联谊啊,都是一些不懂音乐的人,可是你让他们都听进去了。”

王俊凯扔开毛巾,称不上多骄傲,“这只是最基本。”

音乐的奇妙,旋律的魅力,心灵的激荡,大千世界万般嬉皮与姿色,而他只不过是才推开一个门缝的毛头小子。

还有——

王俊凯瞥一眼刚完成惊艳演奏的舞台,那个略显劣质和低端的地毯,唔……麦克风收音质量也太差了点。

他总有一天,要站在更大更夺目更耀眼的台上,接受比今天更汹涌的掌声海潮,要让每个人鼓掌都是由衷而生。他早在毕业没选择读大学而是走了这条道路的那刻起,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曲折还是艰难,由他自己来定义。

我的人生,不需要别人告诉,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即使是一千万个人认为是错,他也有十足信心,把它走成无所不对。

 

“我错了。”

王源低着头,见爸妈一直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我错了……下次不会考成这样的分数。”

妈妈见时针已经走到了零点,也觉得耽误了太久儿子的时间,这么一个晚上又平白浪费掉了。她撩起耳边散落的头发,站起来朝厨房走去,“我去给你温牛奶,今天就早点睡吧,明早还要上学。”

王源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动,喉咙发痒发烫想说些什么,看着爸爸的拖鞋由近及远,最后传来卧室门关紧的声音。

果然还是没有勇气开口问。

他喝掉牛奶,透过玻璃杯看着墙角的台式电脑,景观变得模糊不清,混杂着发腻的牛奶甜味。明明都是身处于同一间屋子,王源跟电脑的距离却像隔了几万顷河田般遥远无望。

他躺在床上,握着没包流量的手机,解锁之后屏幕除了图标就只剩一句话。那是王源非常喜欢的一句话,他从网站一个原创歌手的签名档偷过来,装进自己的手机,放在触目可见的位置。每一次如丧家之犬没了勇气,失了骨气,他都会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那是另外一柄刀剑,是另外一把吉他,或者另外一只鼓槌。

砸碎在他面前的破音。

 

——即使千万人认为是错,也有十足信心把它走成无所不对。

 

磅礴而出的热情就在默念的一瞬间淹没了自己,王源捧着手机,把头包在被窝中。那是连动员大会,连劈头盖脸的说教都无法引燃的血液沸腾。它引爆了一个炸弹,把原先的王源炸成粉末,另一个王源就在原地褪骨重生了。

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更大更夺目更耀眼的舞台上,接受着汹涌如海浪般的海潮。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会再考这样的分数。”

睁开眼之后,又是这样连连道歉的没骨气的软弱的自己。

 

清醒点吧,这才是现实呢。

 

“我错了。”在这样的深夜,他又喃喃轻念,“我错了……错了的,也可以走成无所不对吗?”

谁可以告诉他?

 

02.

 

再摸到电脑,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九月快跟十月交换,掉叶子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发试题的速度。王源经过了一周惨烈修罗期,熬得眼睛通红,身体干瘦,妈妈给他的营养加餐全都失效,整个人在连番刷题和熬夜中快速干瘪下来。

王源倒扣着这回的物理试卷,深吸了一口气,翻了过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家后甩掉书包,拍了试卷在桌上给父母看,王源已经雀跃着往墙角的电脑飞了过去,被他爸一只大手拎了回来。

王源愣住,不满地蹬腿,“你们说好让我玩的!”

严父拍了下他脑袋,“没说不让你玩,先坐这儿,我们先看看试卷。”

 

哇说得你好像懂物理一样呢,我的文学硕士爸爸。

 

即使不耐烦,还是忍耐下来,漫不经心回答着父亲的发问,其实心绪早就飞到电脑上去了。他前两周上传到网站的歌,不知道点击量怎么样,最好的记录是收到了109条评论,不知道这次可不可以超越自我呢嘿嘿……

如果要给一直过着没劲人生的王源打个Tag,那他除了“长相不错”,“钢琴大赞”,“满腹心事的少男”(哪里不对),其实还有个被父母拼命打压也绽放出光彩的技能——

唱歌好算吗?

高一开始,王源陆续往音乐网站上传翻唱音频,三年下来,他这个学业逼仄的低产儿也有了固定的粉丝群。

偶尔登上QQ,潜水在一百多人的粉丝群中间,听着他们表达着对自己的由衷喜爱,学习的重担和父母过度的期望仿佛都烟消云散,她们总说这个薄荷一般清亮的嗓音可以抚平躁郁,给人安定的力量。

听着你的声音啊,再千疮百孔的心都被温柔地填补,灌满了温热的水流。再烦恼的事也不得不臣服在和煦的海风下,以柔克刚知道吗,你就是这样的存在。

王源特别感动,潜水的时候一度红眼睛。

其实他也想说,要论给予的能量感动什么的,明明你们给我的更多啊。

给了他这个困在笼中,只敢在心底反复哀嚎的少年,去看外面山峦的机会。

 

“好了。”父亲收起卷子,叠整齐放进了他的抽屉,“去玩吧,到饭点就关掉,自觉一点。”

王源一蹦三尺高,欣喜之余还不忘看了眼表。什么嘛……离饭点也就四十分钟了。嘴里不断重复着“骗子骗子骗子”,“赶时间要赶时间呐”,王源驾轻就熟坐在电脑前,点开网站登录进他的账号。

——薄荷冲霄。

这是他在5sing音乐网的ID,王源比较臭屁,喜欢华而不实的一些玩意,名字也是。不相关的两个字眼,他却瞧着组在一起很顺眼,读起来还有种“老子乳齿霸气”的霸道范儿,于是一用就是三年。

至于喜好他声音的粉丝们从ID摘过来“薄荷”两个字,套在王源的音色上大肆赞美,这却是王源没有意料到的。

点进他的主页,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两个礼拜前上传的歌——五月天的盛夏光年。

说起来为什么选这首歌还有些渊源呢……

王源往下拉着评论。哇!看起来反响不错,嗯……也有一些人提出了很中肯的建议,哎哎哎?那个人不是我很眼熟的……一个很有名气的歌手嘛!

在这样愉快轻松的氛围下,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在父母的连番催促下,王源喊着“来了,这就关”,恋恋不舍退出了账号。网站回到了初始界面,瞄了一眼翻唱榜单,第一个人的位子还是牢牢霸占在那里,就跟两个礼拜前他看到的一样。

好像无论周围发生什么,都秉承一贯的信念和觉悟在前进的人呢。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变化,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妈妈又催了两声,王源留恋地看了眼屏幕,按了关机。

又要很久不见啦——

 

少年清瘦的背影逐渐远去,屏幕不知为何又亮了起来,也许是刚才没有点到关机,界面还是停留在网站首页。

翻唱榜单的首位,让王源在意不已的某个位置上,是同样的一首歌。

盛夏光年——wj凯

就好似为了紧跟某人的步伐一般,选择了与他一样的歌曲,以为就此紧追不舍便可以将那人骨子里的热血和勇敢移植到自己的身体里。

 

没错。

排行榜首位的这个人——wj凯,他是王源作为歌者最崇拜的歌者。

 

与此同时,在C城的一间网吧,王俊凯挑了一个比起周围稍微干净些的位子,叼着烟坐了下来。熟门熟路从角落摸出打火机,火苗刚要舔上烟头,被旁边的人笑着按下去了。

王俊凯甩开他的手,“靠,老子成年了。”

“看到你脸我才信你成年了。”季安继续补刀。

“你说我老几个意思。”

王俊凯没理他,上电脑看了看邮箱,没用的邮件都快几百了他还是懒得删,转去5sing网站进了自己的主页。

还是三个礼拜前传了首盛夏光年,之后就再也没上过。时隔这么久,鲜花砸得他电脑都卡死,旁边的人又挤过来,“原来一瞬间收到三千通知的感觉是这样啊!”

怎么听都有股酸的意思。

王俊凯推开季安的头,“你也会有的。”

“你就别说安慰我的话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都是唱着玩儿的。”对方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失望,指着屏幕上一个小点,“真说可能……我觉得他还算不错。”

王俊凯点了点烟灰,瞥了眼小点,那是一个葱绿色的头像,因为太小也不知道是什么图案,只看得见满眼春景般的绿。

“谁啊。”

对方拿过鼠标,“点进去看看呗。”

“靠,撞了。你俩这次都选盛夏光年。”

王俊凯往下扫了眼,“曲风都差不多。”

“要不听听看这首盛夏光年?看看唱得怎么样。”

“算了。”王俊凯摇头,拿过来鼠标,“我不大爱听女孩唱的这首。”

“……谁跟你说他是女的了?”

王俊凯点了点那个ID,“这名字。”

耿直如王俊凯,连带着他身边的一圈老爷们大汉子,起名字要么脸滚键盘,要么干练简洁,总之表达出自己什么意思就行了。

……薄荷冲霄,再加上那个绿里绿气的头像,这不是个姑娘他就把王字倒着写。

“那你准备好倒着写吧,他还真的就是个男的,只是顶着一个稍微……娘炮点的ID名而已。”对方补充道:“而且他人可不是个娘炮,反而难搞又臭屁。我们C市线下聚会,他从来就没来过,根本约不起来。”

“这么吊。”

王俊凯有个毛病,因为他为人已经算很拽很臭屁很吊了,所以乍一见这比他还要臭屁的人,就容易来一发杀心。

他眯起眼睛,捕猎一样果决警惕的眼神。

“我记住他了,薄荷冲霄是吧?”

 

王源打了个冷战。

最近也是很奇怪了,明明还勉强挂在夏季的尾巴上,C市的温度又处于全国中高段,他却老是打冷战打喷嚏。

难道学得太太太认真?

王源准备回去申请一下病号权利,看能不能逃掉今晚的英语补习。再说他还想去一回琴房呢,自从爸妈严令禁止自己跑去琴房,这算起来都有小半个月没摸过琴了。

尽管风险格外大……但琴的诱惑显然战胜了英语字母。王源咬了咬牙,还是去医务室开了点药,拿了张请假条就翘了下午的课。

总之先去看看再说,真被抓到了就说脑袋被烧晕了,忘记了回家的路……

 

琴房没太多人,王源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对方在记账看起来很忙,也没多问王源最近怎么没来。径直穿过几架钢琴,和挂着吉他的墙,王源手刚抓在练习室的门把手上,隔壁突然传出嘹亮的重击鼓音,没有丝毫准备的王源惊吓得把包都掉在了地上。

“OMG——”

手忙脚乱收拾起来,王源拧开门把手赶紧跑进了房间。

天啦噜,这谁啊,打起架子鼓跟宣誓参战一样,小命不要了?吐槽归吐槽,王源还是从自己那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里嗅到了一丝震撼的味道。

虽然很吓人但是——

也太他妈棒啦!!!

站在电子琴前边十几分钟都没下指弹一个音,直到隔壁的鼓音戛然而止,传来舒缓的吉他伴奏后王源才震了一下,从完全窒息的氛围中恢复过来,轻喘着气,不禁庆幸地想今天翘掉下午的课真是英明的决定啊,要不然他可就错过这么棒的鼓音了。

他以为这已经足够惊艳。

没想到裂锦般的吉他前奏过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那一瞬间,就好像从数十万丈高空跌落下一道巨剑,周身冲击起的气流在重剑砸中自己之前先裹住了他的身体,呼吸不能,手足麻痹,只能跟随所有的音符上旋下坠。

好似被人玩弄在手掌之中。

 

——怎么可以被人这样挑衅啊!

 

从胸腔没来由生出一阵胆寒心战的热烫。

王源将手指轻放在琴键上。

没来由的一阵热血沸腾。

鼓打得好,弹得不错,唱的也很惊艳,但是——

你以为我就做不到吗?!

 

按出第一个琴音的时候,王源没有反应过来,这恐怕是他十七年来的头一回反抗,头一回泄愤般质问对方——“你以为我就做不到吗?!”

 

在这暮夏的尾巴之上,有什么相遇悄悄扭转着他原本乏善可陈的无聊人生。本该牢不可破困守住他的铁笼,突然像被某种命运传唤一般震慑住了,只能发出不甘心的低声咆哮。

万物复苏,于春。

琴键下陷,饱满的音色从他指尖飘出。

现在开始。

 

03.

 

“南滨琴房”是王俊凯在C市常去的几个窝点之一,盘踞在嘉陵江边低洼的阔叶树林里,练习室常年都是清新的叶子味。老板开玩笑说他的琴房有颜色,是春天的绿。王俊凯倒不是因为这个对这家琴房情有独钟,他只是单纯觉得这里视野开阔,声音反弹在墙壁上有余音,容易改正音准。

一个跟往日并无不同的练习日,王俊凯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花式弹法,忽然耳朵动了动。

……隔壁的声音。

不至于啊,这儿练习室的隔音效果虽然比不上东路那家,但也算C市不错的琴房了。

王俊凯手指仍在拨着琴弦,余光却不由自主瞥向隔着两个房间的墙。总泡在音符里的耳朵对于任何和弦都极其敏感,王俊凯能听出来那是快速的电子琴乱弹……不对。好像是在尝试跟着他的吉他节奏?

又定神听了片刻,王俊凯中途加快了节奏,果然,对方毫不示弱地跟紧上来。

噢,真有趣,这是挑衅么?

王俊凯又反应过来了。

也许不是隔音效果变差,而是隔壁的音响效果加到了最强。

 

啧。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斗琴?

 

一下午都反复弹着同一首和弦的王俊凯,神经上早已疲乏,隔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人突然激起了他罕见的好奇心。他闲散地听了会,便判断出这个人弹的手法娴熟,气息不乱,还有种模糊掉身份的迷离气质,接地气却也高贵。

那就来玩玩。

王俊凯想,反正他也闲得无聊,就当逗小孩了。

他的手一暂停,对方也戛然而止。暮夏的黄昏光线浮在此间与彼方,王俊凯嘴角勾起一个坏笑,手指在吉他琴弦上乱奏。

他用眼神朝着隔壁比出中指。

 

叫你跟。

 

“来真的啊,喂喂真的来真的啊!”

王源鼻尖上盈着透明的小汗珠,外套已经扔到了地上,他顾不上撸起袖子,手又放在了键盘上。

躺在地上的外套口袋,滚出校医开的感冒胶囊。

王源只觉得奇妙,他好像从刚才听到那声鼓音开始,就跌进了一个介于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空间。匪夷所思的不仅是隔壁让人措手不及的高手,还有自己不安分跃动叫嚣的心脏。这个规矩了十七年的玩意,像被音符解除了封印。

像这样“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吧王大源我最信你”的热情反应,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管他的。

先斗死这人再说。

 

握着计算器在前台算账的老板抬起眼,往看似平静的练习室看了一眼。

“是我的错觉?”

“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并不是什么要紧大事,无非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暮夏黄昏,一只蛮霸猎豹遇到了另外一只狡猾小猫,他们一来一往,以音符作战,以旋律减弱加快试图甩脱对方,但又被紧紧缠住。一开始只是存着好奇心在窥探对方,没想到反被挑衅,谁都不肯示弱,只想干脆了断地以此击败对方。

直至最终的戛然而止。

谁都没输,但也没有赢家。

王源垂下手指,不住地喘气。高度的聚精会神让他有些疲乏,可是兴奋的神经还是突突跳着,整个人像是跑了三个八百米长跑般神清气爽。

“哥们!你到底是谁——”

王源兴奋地跑到隔壁,边喊边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吉他和架子鼓停在原地,还可以证明他刚才真不是在做梦。

王源一路跑出去,伸着僵直的指头问老板:“刚刚在隔壁练习室的人走了?”

老板指指门外,“刚走,你要是加足马力还——”

话未说完,王源已经飞出了门外,跑出一个拐角就可以看见南滨路。而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亮蓝色的背影,那人正在扣帽子,容貌不清。

但王源就是肯定,他就是隔壁那个人。

 

要说为什么。

应该是他本人跟他打鼓的气质一样吧,都是“谁许你抬头看着朕”的气质……

回到琴房的王源跟老板打了个照面,老板耸肩,“没找到?”

王源摇头,“他叫什么?”

“呃……什么凯?”

 

天擦了黑,天际的火舌子都不见影了,王俊凯才回到家。小破屋子停水断电,这也没所谓,他纯当停这儿住个店。

马上就去B市发展了,一周前刚来的通知。

网站歌手群刷屏让他请客吃饭,王俊凯也笑呵呵应了,天南地北的,他们这些人遇一块不容易。从刷屏中蹦出一条“你盛夏光年破千万了”,又被连番的“老凯老凯请吃饭”淹没不见影。

破千万?还真是好兆头。

王俊凯下楼,进了一家网吧找了个位子,网站头一位还是他的盛夏光年。当时唱这首歌用尽了全力,灌注的付出果然现在返回到了他的生活。王俊凯的想法很简单,有种有得,多种多得。

他兜里还揣着一张明天去B市的车票。

追梦的行程,永不停止,他在C城崛起,也在这里积蓄力量,但不能永远停在这里。他吐着烟圈,一脸桀骜不驯,目光落在这个他发了五年歌曲的网站首页时才带上了恍惚的柔软。但转瞬即逝,像是错觉。

他拉着鼠标,落在一个熟悉的亮绿头像上。

奇了怪,这ID哪儿听过……

“——这不是那个很拽的娘炮ID?”王俊凯摘了烟,点进了薄荷冲霄的主页,顺手戳开了那首盛夏光年。

“听听顺不顺耳。”

多年后,他会无比庆幸这个选择。

 

王俊凯的音色较低沉,带点粗粝的磨砂感。一句歌词并不是唱出去,而是一口辣酒吐在了辽东草原的地上,要到三十秒之后才会醉。

跟他厮混在一起的乐手,也都是一把粗嗓子的大汉子。

这是他头一次听……唔,听这样的音色。

他个语死早也形容不出来,要说跟什么像——

应该是他的ID吧,薄荷冲霄。

 

一曲终了,正缓冲下一首歌时王俊凯鬼使神差点开了跟薄荷冲霄的私信框。

初衷是跟这个后辈发点什么,没想到列表里早就躺着一封无人问津的私信。

2011年3月12日——“看到你发的微博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王俊凯忘记那天发生什么了,不得已,又登了微博翻回2011年。3月12日他们在C市的演出缺一个琴手,来微博吆喝了一声,当然半个小时之后就找到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这么一条私信,跟其他的“凯大我要给你生猴子!”“一如既往!”并列在一起,显得略微突兀不合,不卑不亢有礼貌。

 

这下他更想跟这个薄荷冲霄说点什么了。

wj凯弹出一条私信——

“在?”

 

王源看到这封私信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他恍然不知自己的私信列表里躺着一条什么东西,逮着上网的空子翻完了群里的聊天记录,登上薄荷冲霄打开私信通知才呆滞僵住。

“嗯?”

“…….啊?”

“哎?!”

“哎哎哎哎哎????”

 

“在?”

王源欣喜若狂,想回头跟人分享这个惊天大喜讯。对上爸妈不解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沫,叫道:“我中奖了哈哈哈!”

王源转回头,搓着双手,颤颤巍巍打出一个“嗯”。

对方好像没在线,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都没有回复。

也是啊,王源蛮有遗憾。看看上条私信还是一周前发的,自己回的也太不及时了,人家没准觉得自己耍大牌不走心呢。

正撑着脑袋唠唠叨叨,私信框突然闪耀起来。

 

——“怎么这么久才回我?”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王源脑门流汗,刚打出一个字,电源线就被他爸拔掉了。严父站在身后,指了指厨房,“吃饭。”

“……”王源不甘心地看了眼熄灭的屏幕。

手紧紧攥住,捏得发疼。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匆匆往厨房走去。

一整个晚上都支着下巴心不在焉,王源瞄了一眼客厅,爸妈在看电视,怕吵到他音量开到了最小。电脑就在这堵墙后面。

王源思绪很乱,注意力总是集中不到一块,圆珠笔在白纸上戳出密集的圆点。他乱七八糟想着,要是有他的手机号就好了,他没有网络,没有自由,唯独一个号码还可以发发短信,打打电话。但这也没可能啊,他的号码怎么可能会存在王源的手机,这个太不靠谱了……对了他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很重要吗?口气那么严重肯定很重要……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直到零点,爸妈都已熟睡,王源还睁着眼睛辗转反侧。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上网!

 

王俊凯本来在挂机,他这几天闲得长草。B市一个公司给他发来了他的Demo回执,意思是可以过来先验一下。王俊凯带着全身家当,一周前风尘仆仆从C市坐车来了B市,没想到公司见了他说再等几天。

白天他去世纪公园弹吉他唱歌,晚上在网吧挂机。

这会有点饿,泡了桶面在吃,之前没关的私信框闪了起来。

——是薄荷冲霄发过来的。

王俊凯低头瞄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一点了,这人这次上网的时间还真奇怪。

 

他大概不知道王源可是下定决心之后就火速换了衣服,蹑手蹑脚从客厅柜子拿了备用钥匙,换鞋时被钥匙的晃荡吓得半死,开门花了五分钟才确保没声响。一圈下来大汗淋漓,活像做贼。

确实也是做贼。只是偷的不是钱不是财,只是一个孤胆少年不知从何时起丢了的勇气罢了。

这也是王源高中第一次半夜跑出门去网吧。

在这个点呼吸的空气,意外跟白天不同呢。

街道也是,零星路灯亮着,这条路也没有多少人。

王源没穿太多衣服,冻得发抖,却又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新鲜感太强了。没有任何人跟着他,束缚他,说教都不翼而飞,唯独这条笔直的大道跟所有的星辰,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完完全全的自由自在。

几乎是飞一般愉快地奔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气喘吁吁跑进网吧时还被网管以为是躲人的不良少年。口不择言表明了开一台电脑的意思,王源才知道网吧的价格早就从一块五涨到了三块。

“一块五?那都三年前的事了。”网管不屑地看他。

一块五就一块五三块就三块,你咋废话这么多本大爷就是不愿意上网吧你有意见吗?

王源用力翻着白眼,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下来。旁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正在吞云吐雾,呛得他小声咳嗽,避开烟雾开了机。

这才给王俊凯发去了私信。

 

“怎么这么久才回我?”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都没有网……”这倒是句大实话。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王源带着希冀敲下这行字。

 

“没什么事。你的盛夏光年很好听。”

“?”

王源愣了愣,“没有了?”

“嗯。”

“………………………………..哈?”

 

王源愣了半天,然后心中的吐槽就开始疯狂刷屏。

你妹啊!你知道你一句话搞得我半晚上没睡我的英语试卷到现在都在哀嚎呢!

我冒着危险跑出来刚才还被那个小网管嘲笑了不懂物价水平结果你告诉我我唱歌好听?

虽然是句夸赞可是并不感到很愉快啊怎么办?

王源欲哭无泪,还是苟延残喘:“你确定……真的没有别的事吗?”

 

王俊凯挑了挑眉,“没了。”

“哦等下,还有。”

 

王源一跃而起,眼睛发亮,“什么什么什么?”

“就是你很久之前发的那条私信,我看到的太晚了,其实事情很早就解决了,sorry。”

 

…………………………………………….

王大源你冷静点你冷静点啊!

强制冷静无效,王源闭着眼深呼吸,用力敲下“晚安”两个字弹过去。

站起身要走的瞬间,王源下意识摸了摸裤兜,突然僵在了原地,像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冰水,惊得前胸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钥匙呢?他摸遍了浑身的口袋都没有找到家里的钥匙,浑身冷汗地想到会不会刚刚飞跑一路丢掉的可能。没有钥匙意味着不能回家,不能回家意味着早上妈妈喊自己起床时就会识破那个用枕头拱起的被窝,他会被拎回去他会……

王源咬住下唇,手指头都哆嗦起来。

被希冀跟愿望粘合在一起的蛛丝让他在这个夜晚找回了一丁点勇敢无畏,但随之而来的意外又锐利果决地切断了颤抖交织在一块的最后一丝希望。

王源转过身,冷着脸坐下来,一下比一下用力敲键盘。

“真是太糟糕了,就为这种事发私信吗?”

“怎么了?”

王源的大脑全被各种恐怖的后果占据了,他咬着牙憋着气,各种郁结压抑的气流拥挤在心里,胸口激烈地一起一伏。

“你也许有大把时间来上网,你也许很自由啊,但是别人不是啊!”

这下王俊凯真的不耐烦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方不再吭声了。

 

“我今天下午看了你那条私信本来准备当时回你,结果电脑被爸爸拔掉了电源线,一晚上我都在烦这件事,最后还是睡不着所以第一次逃家出来网吧,刚刚才发现回家的钥匙丢了,你说人怎么可以这么苦逼?”

王俊凯看着这一大段仿佛红着眼圈,愤愤然讲出来的话。

 

04.

 

“你冷静下。你是学生啊?”

“嗯。”

“高二?高三?”

“高三。”

 

那桶泡面早就放凉了。

私信一闪一闪,两人的对话渐渐堆叠起来。

王俊凯大概知道了出了什么事,起初的大段私信让他吃面的手都停了下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无法上网的乖小孩偷跑进网吧包夜但是苦逼地发现丢了钥匙”这样的状况让他哭笑不得,只能先安抚这个现今情绪很激动,像个火爆的小炸药桶的准高考生。

 

“乖小孩就不要学人家跑网吧包夜。”

“……不要说教我!”

 

好吧看起来适得其反。

 

“那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钥匙对吧?”

“你平时几点起床。”王俊凯问。

“啊,六点半,干嘛问这个?”

“现在到六点半还有五个钟头,五个钟头够找到一把钥匙了吧?要不然也可以去你们楼下找物业,他们肯定有备用钥匙,就看熟不熟你那张脸了。”

“真不是什么多惨的事,乖小孩,你是不是傻?”

本来对王俊凯好心想办法有些感动到,看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炸了毛。

 

“说谁傻呢!”

“谁丢钥匙我说谁。”

 

几个垃圾话来回过后,王源被王俊凯一个冷笑话逗得噗嗤笑出声,才后知后觉刚才郁结在心里的杂乱气流不知何时都消散干净。他这才反射弧极长地反应到——他在跟最喜欢的歌手聊天,虽然不知怎么着就变成互相骂垃圾话了……

仔细想想这是第一次跟他用言语交流啊。

排在第一位,看似永远遥不可及的人,这个晚上突然披着——“是个好心人”“意外的很有安全感”“太臭屁太拽”的层层叠叠标签变成了有实感的真实的人。

王源这才在心底惊叹了起来。

 

“忘记说了!我真的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歌,还有你!你的个签,就算千万人认为是错,也有十足信心把它走成无所不对……每次看到都超级感动超级燃QAQ!你好厉害啊,我完全没想到你会给我发私信……我是不是在做梦,我还是自己掐我一把吧……靠,还真疼QAQ……”

前一刻还在低落消沉,稍微一句就可以触到逆鳞的少年,这会又热情洋溢地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表白,似乎要从第一次听王俊凯的歌絮絮叨叨说起,一直到现在这首盛夏光年才肯住嘴的架势。王俊凯的眉峰溢出一点笑意。

“你这破小孩还真有点意思。”

谁破小孩了……王源不服气,但又猜测对方的年龄怎么着也比自己大,后辈应该尊重一下长辈,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对方的挑衅了。

“所以你还不去找钥匙?”王俊凯善意提醒。

“噢噢这就要去了,我走了!拜拜!”

王源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晚安!”

“你下首歌准备什么时候发?”对方又喊住了他。

王源想了想,最近是没多少时间了,“十月底吧……说不准的,因为我是高考生啊,没太多时间上网,我爸妈也不高兴让我去琴房,我都没法练歌……”

胡乱向人兜老底的王源按这架势说下去,天还没明他就要把祖宗八辈给交代出来了。

“Q号给我,我加你。”

“啊……8157XXXXX……”王源战战兢兢报上,又补充道:“可是我不经常上的。”

“那什么可以联络到你?”

“……手机。”

“手机号给我。”

王源发过去自己的手机号,对方再没弹过来消息,他叉掉网页按了关机,屏幕由亮转暗的光在他发呆的脸上交移而过,身旁还有人在烟雾缭绕,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些做梦的恍惚。他出了网吧还在想,就这样跟wj凯聊天了?他刚刚的语气还很不好……那阵性子太急躁了。

wj凯本人不像传说中难以接近啊,会放几句狠话,直来直往的,说话简单但是一针见血。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流言说他难以相处吧?明明是个很不错的人,直来直往的刺儿头下是红心好心肠,自己还跟他交换了Q号,手机号……

零点之前他还说对方的号码存进他的手机是不可能的事,没想到现在就发生了。

前一刻还觉得人生真是差劲透了,苦逼到了极点,武断又消极地想最近都没有遇到一件好事。

果然人生这东西,就是有多糟糕,就会有多美好。

王源东想西想,从今晚这点神奇际遇里感悟着人生百态。他埋头找着钥匙,从深巷里的网吧一路找到宽阔的街道,偶尔从漆黑的夜巷走出几个勾肩搭背的黄毛,背对着路口开始就地尿尿,经过王源时还要轻佻地吹个口哨。

“找什么呢小朋友?”

王源厌烦地皱眉,躲开他们伸过来的手,对方还要纠缠,他的手机铃声叮铃叮铃骤响,铃铛一般荡在寂静的长街上。

不说别人,王源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个点,打电话的不会是刚刚的——他飞快摸出手机,是个没存的异地号码,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wj凯了,想都没想就按了通话。

 

“喂?”

听着兹兹的电流声,不知为何他的心跳有些加快。

几秒的空白像是延长了几十个小时,他好像可以听到行星绕着太阳,在古老的既定轨道上缓慢前行的声音。很久很久之后,王源才听到对方带着笑意开口问道:“还在找?”

王源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见,才嘶着嗓子答了声“对啊”。长久未开口讲话让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于是拿开手机,咳了几声。

再把手机贴回耳边,又听到这人臭屁一句。

“就知道你还没找到。乖小孩,你干什么可以。”

“……啊?!”

王源彻底炸毛,“你才是罪魁祸首好吗,要不是你发私信我就不会来网吧,我不来网吧就不会丢钥匙,不丢钥匙我还会这个点蹲在马路牙子上被人调戏吗?”

王俊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你被人调戏了?”

“……才没有!你听错了!”

王俊凯拎着一瓶可乐站在B市的网吧门口,听着小鬼嗓音在那边生龙活虎地叫骂,心情无缘无故越发灿烂,他平日也不是这么爱捉弄人,只是对方这个性格实在让人想去逗两下,就像年幼时养在家里的猫,无缘无故的炸毛总是看着——

 

有些可爱。

 

“喂?喂……怎么不说话?”

王俊凯回神,喝了一大口可乐,“哦,刚刚没在听。你……呃,小霄?”

王源听到这个名字,恶寒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唉算了,你还是叫我真名吧。我叫王源。”

“王俊凯。”

长街上一路明灯,照得温柔。王源俯着身,一边跟王俊凯讲话,一边眯着眼睛找钥匙。一直抬着胳膊有些发酸,正直起腰甩手时突然甩出一个明亮的铁片,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路跳脱,蹦跶到了马路中央。

“……………..我靠?”

“啊哈哈王俊凯!你知道嘛!钥匙找到了!!!”

王源飞奔过去,捡起钥匙,嘴巴合不拢地大笑,眼睛都眯在了一块。

“你知道在哪儿找到的?”

王俊凯打了个哈欠,“我管你,找到了就赶紧回家。”

“在我的外套里!”

“………”

“你咋这傻?”

找着钥匙被骂也高兴,王源又像做贼一样偷溜进了家门,客厅跟自己离开之前一样平静,只有指针在滴答滴答地不停走动。他鬼祟闪进卧室,利落地换上了睡衣,翻开被子把枕头归于原位,躺下来时终于完全松口气。

真是吓尿的晚上,真是窒息的际遇。

等反应过来都干了些什么,他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左胸口那点叛逆的不安分,似乎马上就要跃土而出,马上就要拱出地面,马上就要发芽,睁开一直浸在黑暗中的眼睛长出藤蔓。以最翠绿的形式——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卧室的门,零点之前跟零点之后,他好像有什么地方开始变得不同。

憋不住地一笑,王源猫进被子,拿起充电的手机发了条短信。

 

“晚安。今晚谢谢你。”

对方没回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一晚上的折腾,王源睡意来袭,眼皮耷拉在一块,很快沉入梦乡。

手边震动一下,像是挠了一下他的手背,又归于安静。

——03:21

——客气。

 

第二天王源精神一直不大好,睡了两堂语文课到大课间才被一阵喧闹吵醒。他迷糊睁着眼,看着老班那个秃顶瓢儿晃悠在讲台上。

“今天没老班的课吧。”

邻桌说:“你到底睡了多久,老班在说校庆的事。”

王源惺忪睡眼答应了声,“哦,那跟我没关系。”

倒头又睡死过去,给邻桌一肘子捣醒,“怎么跟你没关系,你不是会弹琴吗?还会唱歌,你就去参加呗!”

王源心道你以为想参加就参加那么简单。拿校服包住脸,头枕上手肘,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光听到可恶的老班一直在游说众人。

“100周年的校庆,这可不容易。你们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给班里争光,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知道?后半学期什么活动都没有!就是做题做题,考试考试!现在不参加,等以后悔死!有意向的人去文娱委员那儿填表,把节目报上……”

“表在我这儿,大家谁要报名就来我这儿拿表……”

这下彻底安静了。

之后的两节课王源一直没睡着,邻桌诧异地看他,“醒了?”

王源懒得理他,低着头拨拉乱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掉到地上又捡起来。他抬头瞟了眼挺着大肚子的数学老师,掏出了手机。

 

“我们学校要开100周年校庆了,所有人都可以报节目。”

“那就去参加啊。”对方回得很快。

“也不是你说的这么容易……”

“难道你不想上台对着几万人唱歌?”

“谁不想,但是没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我爸妈不可能会让我参加的。”

王源噼里啪啦打着键盘,邻桌低声喊:“嘿,嘿,悠着点,你别吸引老杨的注意!”

“先去问,别的再说。”

王源合上手机,呆愣着出神。

 

回家之后,饭桌之上看着气氛还算不错,王源赶紧插了话进去,提起了校庆的事。父母几乎是异口同声,想都不想就否决了他。

“与其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赶紧把课的进度赶上,听老师说你最近在奥数班上课都不太认真,你是不是网恋了?总是巴巴趴在电脑前面。”父亲严厉地看着他,“以后周五下午不可以上网了。”

“那——”王源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那周末呢?”

“这个再说。”

眼看着儿子马上就要跟丈夫吵起来,王源妈赶紧一人盛了一碗汤,她摸着王源的手背,试图想把儿子那根暴涨起来的青筋抚平。

晚饭不欢而散,王源在房间生着闷气,在卷子上涂出一个不规则黑块。妈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和一叠饼干。

“最近功课累不累?”

王源闷声答道:“还好。”

之后就没有话可以讲了,王源跟妈妈还算相处融洽,即使两个人不说话也是柔和的氛围,不像爸爸跟他之间,每次都是凝重的窒息感。

妈妈突然叹了口气,摸着王源的后背,“妈妈知道你不开心。”

这么一句话几乎就让王源眼泪掉下来了。

即使再不满再愤怒再生气,听到至亲的人这么软下声来跟自己讲话,他的心又紧巴地收缩起来,只能更低地埋下头。

“高三毕业了,你就可以干你想干的事。”

王源偏开头,不让女人发现他的眼眶红了,“嗯,我知道的。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妈妈合上门,房间又只剩王源一个人。他索性趴在桌上,拿着笔去戳旧黄色的灯。几下之后就觉得没意思,又放下笔,纯粹地开始神游。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王源惊得整个人一弹,撞到了头顶的书架后呲牙咧嘴。他忘记调振动了!王源心虚侧耳,听着客厅没动静这才手忙脚乱拿起手机一看,王俊凯的短信。

 

“怎么样。”

唉不想跟他说这个。

“不太好,恐怕泡汤了。”

“怎么讲。”

“我爸妈不让去,而且该死的,现在周五周末都不能上网了。”

“那去网吧。”

王源没吭声,握着手机。上网吧这种事……被妈妈知道了要担心死的吧。

“该不会是生活费被卡了吧?”

“你卡号多少,没钱,问我要。”

王源勾起嘴角笑笑,这人说得自己好像水泊梁山的老大。哥们义气,行走江湖,臭屁死了。

“那些不重要,反正校庆上台是没可能了……要死要死,这可是高中最后一次了。”

 

过了一会王俊凯发了短信。

“偷着去报。”

王源立即否决了,“不可能的,我要上补习班,补习班的老师还会固定跟我爸电话联系,即使报上去了也没有时间排练。”

这条短信发过去之后,王俊凯再也没有了声响。

 

半夜王源迷迷糊糊快睡了,手边一阵震动,对方连发了好几条短信,似乎不振醒他不罢休。

王源嘟嚷着“谁啊烦死了这么晚”拿起手机,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到第一句话就愣住了。

 

“说着根本不可能却连开口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永远缩在壳里说啊是别人在阻止我,这样就可以让你舒服?loser也是要证明的,别把“不可能”这个词挂在嘴上当挡箭牌了,试都不愿意试,你怎么知道你会有什么可能?”

呆滞了片刻后有种被人戳中伤处的羞耻感,不给人面子地撕开他的保护壳,翻开他不肯正视的,逃避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以为我甘愿啊。

他没有回王俊凯,王俊凯也再没有发给他。

王源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顶着浮肿的脸和通红的眼睛进了教室,坐到位子上时文娱委员还在讲台上卖力地吆喝,“大家踊跃参与啊!给班级争光!这个可是最后一次了!”

——这个可是最后一次了。

王源突然爆出一句粗口,吓了邻座一大跳,还以为听错了。转过头看到这一直以来蔫了吧唧的小子把头发揉得像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大喝一声,甩了书包站起来。

 

“fuck——给我表!”

 

05.

 

笔尖在表格上来回划写,王源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做到给那个谁看看。一腔热血填完拍到了文娱委员的桌上,把文静的小姑娘吓得往后一缩。接着一整班都鬼哭狼嚎起来,噢啦噢啦地嚷嚷着“王源你小子不得了了”。

王源转身时撞上刚进门的老班,秃顶瓢儿那一双狐狸眼在报名表跟王源身上来回转两圈,盯得王源都要毛骨悚然了才拍了下王源的肩。

“好好干一场。”

王源简直是飘着回位置上,秃顶瓢儿啥时候这么温柔地跟他讲过话。

邻桌说:“你今天是打什么鸡血了吗?”

“打屁。本来就鸡血。”

王源坐着,低头瞄一眼就看得到牛仔裤上凸出的手机形状。他掏出来想给王俊凯发个短信,乍一眼又看上那条短信,又难以正视地微红了耳廓,摸着头发还是不知道要跟他如何再开始对话,又塞回了口袋。

邻桌狐疑地看着他这一番举动。

有情况?

 

之后几天又是全年级统考,整个三号楼怨声载载,低年级的学生偶尔经过都会被泣涕哀嚎吓白了脸,吐着舌头跑回一号楼去过他们现今的大好人生。王源的成绩依旧不上不下,尽管排名在全年级很是优秀了,但他头顶永远被那位无所不能的表妹笼罩着,所以还是开心不起来。

连番考试,轰炸补习,他还要挤出时间去练琴。王源最近都困得在早读课上打瞌睡,为此已经被后门突袭的教导主任抓了好几回现行。

父母看到儿子眼球布满红血丝,走路时身子颓然弯着,还以为备考劲头太过把儿子给熬干了,送上补汤的同时也在连番感叹真是孺子可教,浪子也回了头。

忙碌又充实的生活里,那个人却完全消失了。

王源拿着笔泄愤般戳着手机,该死的铁疙瘩纹丝不动。

他之后又给王俊凯发去过短信,也语气平淡告知对方自己还是很有志气地去报了节目,等不来对方的夸赞着实有些意兴阑珊,谁知道之后的一周多王俊凯完全没有了踪迹,如同流星在他的生活里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很快沉没进了漆黑夜幕。

似乎存在的意义只为划破自己暗沉天穹的那一瞬惊艳。

 

王俊凯在B市实则过着非人的日子。

公司定了五个人,说一周特训之后会有个测试,从里面挑出最优秀两个成今年主推。王俊凯在B市守了这些天,听到这话着实有些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是卯足劲头洒汗于琴房,舞房,来来回回。手机也给他关了机,塞进枕头下,大有背水一战的意思。

一周之后,公司一直跟着他的头儿喊了两个人的名字往前一步,王俊凯直到最后还是没法相信自己居然不是里头一员。

头儿跟他对视,又飞快避开了王俊凯凿过来的尖锐目光。

“你各方面都很好这没错,但……这是公司上头的意思,他们要选周扬。”

周扬?

王俊凯嗤了声,就是那个造型奇特五音不准的娘炮?

落选那两位即刻就收拾了行李,其中一个还在房间掉了几滴眼泪,抬起头看见王俊凯靠着窗抽烟,连一丝难过的情绪都从脸上捕捉不到。

“没有不甘心吗?”

王俊凯抬头,发觉对方是在问他,“还好。”

看不出有逞强,似乎真的只是还好。王俊凯的淡然让跟他相仿的男孩少了几许不甘愿,但又为他这样平静感到困惑,王俊凯总是练舞练到最晚那个,仅仅是老师一句无心之言也会在舞房挥汗修正几个小时。他似乎用力最大,而失败带来的反弹却没有将他撞倒在地,为什么?

王俊凯挑着眉看他,“为什么?”

十八岁的男孩玩味这句话,几年来的风吹雨打让他看淡很多事,唯有骨子里的热血从未熄却,炽烈沸腾在他血液里无尽奔腾,他自负地坚信自己绝对有桀骜不驯的资本。

“可是我就是比他强,不是么?”

这句话有所向睥睨的力量,让刚才还不甘落泪的男孩重燃起一束摇曳的火苗。

他又问王俊凯,“那你走之后,跟我一起去X市吧?”

“我不走。”

王俊凯忘不掉头儿那个闪躲避开的眼神,“我继续留下。”

因为受到轻视所以就狼狈逃走,那是败家之犬才会干的事。

房间空了下来,王俊凯掐了烟头,躺在床上短暂地出神。枕头下一直有东西硌着他脑袋,他摸出来一看,手机早已没电熄火,从桌上扯过来数据线充上,刚开机就嗡嗡振动了十来响。

送信人跟他的短信轰炸一样,都是小火药桶的爆炸气性。

 

“我报了节目,钢琴独奏,还有一个班级合唱这个不算。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不争气。”

“排练真累,补习真累,成绩心累,活着好累……”

“你死啦?”

“还关机——你到底咋了?”

……

“明天晚上上台,跟我的补习课撞了,我想都没想就翘了补习课。这下好了,你真是个不良网友,我从乖学生变成叛逆崽儿就花了一周时间,什么概念呐!反正,管你看得看不到,我上台之前,给我发短信祝福一下吧。嗯。”

 

一封一封点成了已读,王俊凯枕着胳膊,不自觉拉扯起嘴角。看不到人也能想得到说每句话的表情,男孩肯定是或颓唐萎靡趴在桌上,或故作不在乎冷冷静静,或激动雀跃像个跳脱炮仗。

跟自己之前交往的所有友人都不同,心思纤细敏感,有时又大条到死,发各种卖萌的颜文字也觉得很适合,是个误打误撞进他生活的乖小孩。

王俊凯看了眼最后一条短信,算了下是今天正式演出。再一看表已经六点多了,这会指不准在最后一次彩排。

他抓过乱缠在一起的耳机线,塞进耳朵点开薄荷冲霄的盛夏光年。

清凉的音色平缓了他大脑最深处不愿向人吐露的一丝躁郁,他想着留在B市有何未来。猛然之间,一个突袭而来的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王源正经历着他人生最跌宕起伏的一天。

弹钢琴要穿正式西服,彩排时他换了一身白西服从更衣室出来,便收拢了方圆三里之内所有人类的目光。对,没有看错。就是所有人类,男性女性通杀一片,一个不留。自己班那些从来不正眼看人的姑娘,也纷纷咂嘴围了过来。

“校服害死人啊。”

“来,看镜头——笑~”

“哇凑近一闻你还有奶味儿啊!”

王源推开她们,又炸毛起来,“谁有奶味!你们别埋汰我!”

“王源!”

王源听见老班喊他,一回头扫了三圈愣是没找着人。

一个乌发亮丽的男人朝他招手,“过来!”

“OMG——那是老班?”王源震惊。

老班那个瞩目的秃顶瓢儿今天包了一层假发,油光亮亮,王源隔得老远也能闻见那发油味儿,听邻桌说他今天要约声音像林志玲的声乐老师去吃宵夜。王源信了。他从一群布偶公仔中间挤过去,跑到老班面前毕恭毕敬:“什么事啊苏老师。”

“你见着林宇轩没?他人呢?”

王源摇摇头,“刚才就没看见他了,说是去上厕所。”

“这小子不会还在蹲厕所?闹的这是什么事!马上就上台了!”

林宇轩是班级合唱的主唱,刚才拎了一卷纸从王源面前跑过去,他深切怀疑这小子是昨晚上吃坏肚子了。王源正想说什么,主持人又在喊他的名字,不得已看了眼火烧火燎的老班,又飞快跑开了。

 

晚上8点,NK中学100周年校庆正式开始。

王源的钢琴独奏排在中间,紧随其后的就是他们班级合唱——一路上有你,老班挑的歌,还是点了他负责钢琴伴奏。王源要做的就是坐在琴凳,头顶打一盏光束,手指灵巧地在黑白键下陷上升,奏出饱满的音色。一个个节目过去,真坐在了台上,光束只笼罩自己一个人,台下几万人的目光如影随形落在他和钢琴上,不确信和紧张感不翼而飞,反而多了几分气定神闲和游刃有余,他浅吐一口气,手指放在了琴键上。

老伙伴。

他跟钢琴说好久不见。

上一次咱们这样享受着几万人的注目礼,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你身上跟我心上,落了三年的灰,是时候擦去了。他从来没想过时隔三年再回到的舞台,仍旧让他的血液剧烈张弛。头顶镶着璀璨的光球宛如最亮眼的星辰,他够得到。

 

你要放弃吗?

 

他弯起嘴角,想起某个人跟他说过的——“那就去搅得校庆天翻地覆啊”。

 

那就去搅得天翻地覆啊!

王源睁开眼,琴键落下弹起一瞬之间,却迅速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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